球场上的天赋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铸就?天生射手存在吗?
什么是天赋?
当我们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出生在越位线上”的因扎吉或许是第一个进入大家脑海的球员,他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将球打进,这种难以解释的能力我们往往会将其称为天赋。
梅西的天赋异禀更是鹤立鸡群一眼便知,贝克汉姆用上天赐予他的贝氏弧线,一次次将任意球准确无误的送入球门上角。在其他运动中,这样的例子同样俯拾即是。NBA赛场上雷阿伦的跳投、乔丹和科比的关键球以及NFL天生赢家汤姆-布雷迪仿佛都是天赋在运动场的佐证。
但在我看来,上面这些耳熟能详的例子并不能成为天赋决定论的支持材料,“天赋决定论”这样的概念实际上并不存在,反而更可能只是人们长久以来以讹传讹的结果。
很多顶级运动员谈起自己时,在他有意无意的只言片语中,同样也向人们传递着这样的误导信息,而我的看法与他们截然不同。要让“天赋决定论”者相信梅西不是天生的,通过科学训练可以“再造梅西”这样的论断的确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我们也不能忽视的是,当年贝利统治足坛的时候,人们的普遍看法是足坛将再也不会见证一个像贝利这样伟大的球员。但当马拉多纳横空出世时,人们选择性地改口,将二人并称却将他们与世界上的其他球员以及后来者划清界限。齐达内后来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组扩充到了三人,不久之后,梅西也加入其中。
相信“天赋决定论”,也就侧面削弱了后天努力和训练的重要性,这样的概念对于热爱这项运动的年轻人而言是灾难性的,一代代新生力量都不得不在其成长过程中反复受到这些负面信息的影响。
“天赋决定论”
多数运动员在谈起自己或他人的成功与能力时,总会多少将其归结为天赋(无论是进球还是防守,抑或关键时刻的大心脏等等)。尽管作为足球这一行的从业人士,我与足球联系紧密,但是我同样也会研究其他运动中的教练和球员,他们当中最让我感兴趣的要属雷阿伦。
要知道,雷阿伦的跳投在很多人眼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一天晚上,一名记者向雷阿伦问起,拥有无与伦比的跳投三分能力这样的卓绝天赋是怎样的感觉,雷阿伦的回答让我记忆犹新:
你这样说是对我的不尊重,我能否投进一个三分球对上帝来说无关紧要。就这个问题,我也已经与很多人争了不少次了。当人们说,是上帝赐予我如此出色的跳投能力时,这真的让我非常气愤。
我告诉这些人,‘请不要忽视我每天磨练自己的努力,那不是多么与众不同的特训,而是日复一日持之以恒的日常训练。’
首先,我来阐明一下我之所以认为天赋在高水平比赛中只是虚无缥缈之物的原因,之后我会接着说一下“天赋决定论”这样的观念对青少年培养的灾难性影响。
首先我们要确立一个共识,每个人的身体素质的确各不相同,有不同的“限制性条件”,可待开发的“潜力”也各不相同。受制于身高,一米六的人很难进入NBA。同样的,身高两米的巨人想要打好曲棍球同样不容易。
每个人的身体条件有差异,这毫无疑问,一些硬件素质的确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是,像进球能力、过人摆脱能力以及做出扑救这些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这些是需要通过日复一日的长期训练逐渐提升的。
人们谈起梅西的时候,都会说他天赋惊人。因扎吉就说过:“梅西的天赋无人能比。”队友皮克眼中的梅西天赋远超包括C罗在内的其他世界级球星。
有趣的是,梅西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一路走来成为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梅西是这样描述的:
你必须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战。你必须做出牺牲,为止付出。成为职业球员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也知道要达此目标我需要做出很多牺牲。比如,离开我的祖国阿根廷,比如离开我的家人自己生活。
我不得不重新认识朋友,在国外生活,实际上生活中的每件事都变得不同了。但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为了我的梦想——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而努力。
或许拿梅西当例子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因为对于其他球员而言,达到梅西这样的高度太过于遥远了。我们不妨再来看看其他人们眼中的天生射手——亨利、因扎吉以及巴蒂斯图塔都是很好的例子。
出色的射手们都有许多共性,当我们谈起他们时,总会惊讶于他们“总是能出现在合适的位置轻松补射破门”或者是“关键时刻能顶住压力完成致命一击。”
亨利也是一个我非常想与大家分享的例子,你认为亨利在训练中打进过多少球?再进一步说,你认为亨利在成名前,与朋友在野球场上从白天踢到晚那时踢进过多少球?我想几千球已经是非常保守的估计了!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每天反复做的事情造就着我们,优秀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习惯。”
亨利并非天生射手,但他通过无数次的专注磨练让进球变成了一种本能,变成了一种后天铸就的天赋。呈现我们眼前的杰出球员已经是淬火完毕的名器,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中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要经过无数次的锤炼和打磨。
就像梅西说的,“在一夜成名之前,我经历了17年的默默无闻和艰苦付出。”这句话值得所有人反复地仔细体会。
贝克汉姆是另一个例子。美妙的贝氏弧线是他最为人称道的绝技,同样的,谁也忘不了对阵温布尔登时的半场超远距离吊射。人们把他这双带有魔力一般指哪打哪的双脚看作是一种天赋,只是见过贝克汉姆如何玩命加练的队友们不会同意这样的看法,他们都见过每一次贝氏弧线背后的扎实复出。
所以到底有没有天生射手这一说?
当然,只不过这一名号中的“天”指的是后天,指的是数千小时的艰苦训练,成为这样的天生射手,同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经过球员持之以恒地不懈训练,比赛所需要的能力和技巧就会变成如同他们本能一般。
习惯是通过一次次的重复培养出来的,有计划的科学训练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街头比拼和自我训练同样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巴萨作为一支球队,他们的天衣无缝的协同配合当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通过后天的反复训练培养的。哈维如此、伊涅斯塔亦如此。球场上的默契反映出了他们埋头在协同训练中的时间,从青训营到一线队,他们之间的配合演练了无数次。
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个人各自也都会花时间打磨自己的个人能力。如此,从个体上而言他们同样具有出色的阅读比赛的能力(通过在训练中阅读比赛来锻炼),他们比赛的节奏也让对手难以应付。
最好的球员是良好习惯的产物,但这些习惯并非是天生的,而是通过训练和重复培养的,当同样的场景出现在比赛中,他们自然驾轻就熟。
一次让人拍案叫绝的进球或者手术刀般的传球出现时,人们可能一时会找不到语言去形容那种快感和震撼,于是口不择言的将其称为是天赋的体现,但这实际大错特错了。场上球员每次灵光一闪的背后都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
对于不少人,尤其是那些老派的人来说,通过努力一步步成为世界顶尖的过程仿佛遥不可及。这些人固执己见对我来说并无大碍,但让我不可接受的是,他们还把这些想法传递给成长阶段的孩子。
Dweck 心理暗示实验
我希望大家能够花时间了解一下 Carol Dweck,她在心理暗示、和行为态度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从她的研究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天赋决定论”对于青训发展的巨大危害。
我或许无法将 Dweck 的研究完整、准确地呈现,但我会尽我所能来尝试。我建议大家读一读她的研究,尤其是她那本叫做《Mindset》的著作。
在 Dweck最著名的实验中,他的研究对象是5年级的小学生。这些学生被分配到了不同的任务亟待解决,在他们解决了问题后会得到老师的表扬。其中一半的学生得到的表扬是“能完成这些你一定非常聪明”,而另一部分学生得到的表扬是“能完成这些你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
之后,这些学生又被分配到了新的任务,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学生可以挑选任务难度,最简单的那些对于他们而言毫不费力,与此同时,难度大的那些恐怕要淘汰不少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些被夸奖为聪明的学生,更倾向于挑选简单的任务,而被夸奖为努力的另一部分则更倾向于挑战自己选择高难度的任务。那些认为自己的成功源于“智力天赋”的学生,害怕因为失败而丢掉自己的头衔,从而背上了包袱。
而另一部分认为自己能够通过努力解决问题的学生,他们想要挑战自己的极限,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实验继续推进,这一次所有学生面对的任务其难度都非常大。“智力天赋”组的学生在遇到挫折时往往会很快丢掉自信,主动性和参与乐趣也开始降低。之前成功的任务中,他们因为智力而得到称赞,那如果无法取得一个积极的结果,这也就代表着对他们智力的否定。而另一组,则在挑战的过程中更容易保持自信和积极性。
如果你耐心看到了这里,或许此刻的实验结果已经对你有所启发了,但之后的实验还有两次对比。
之后,全体学生又得到一次任务作业,这一次的任务跟实验第一次的任务完全相同,但是智力天赋组学生的表现已经大不如前。之前几次挫折中丧失了自信的该组学生表现出现下滑。
但是努力组的学生的表现分数却有所提高!实验的最后,全体学生被要求以匿名的方式提交自己的成绩,智力天赋组中40%的学生对自己的成绩撒谎,对比之下另一组学生的这一数字仅为10%。
实验结果颇为震撼吧。现在你有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呢?天赋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要再“捧杀”孩子
我记得我第一次了解到 Dweck 实验时,我马上就把他与足球场上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了。假如你有一个10岁大的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罢,他喜欢踢足球,他们踢的是前锋位置。得益于之前始于4、5岁时的足球经历,在比赛中他们的表现非常突出。
“他真是个天生射手!”
“他知道如何破门,总是能在关键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他是球队中的核心,在他的带领下球队将所向披靡!”
这样的话反复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当他们稍稍大一些时,来到了竞争更激烈的环境中,如果他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的进球的话,会有怎样的结果?他会被称为水货吗?或者说他突然失去了天生而来的进球能力?当然不是,这就是生活,对于年轻球员的发展而言,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课。
但此时,他已经接受了太多的心理暗示,其中大多数在逆境中对他都有负面影响。他们开始厌恶足球,因为他们表现得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他们开始厌恶训练,因为他们觉得训练之后并没提高他们的能力,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轻松进球,用现在非常流行的一个词来说就是被“捧杀”,之前让他们飘飘然的话其实是这部惨剧的罪魁祸首。
你或许笃定梅西的出色球感是与生俱来的,但拜托请不要这么跟你的孩子说。让我们更加尊重付出和汗水,并始终如此。表扬付出、表扬积极主动的心态、表扬竞争精神,所有这样表扬都会进一步激发孩子们挑战自己。
你应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要进步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需要自我磨练,向其他人一样每周接受一小时的标准训练不会让他们成为最优秀的一个。
教练的作用是在比赛和球队的维度上给予指导,但年轻球员自己对于技术的反复磨练更为关键,这同样能够帮助他理解成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教练指导下的训练非常重要,因为教练们能将自己宝贵的技术、经验和思想传授给年轻球员,帮助他们少走弯路。但常规训练之外的自我加练同样必不可少,花在球队训练之外的时间才是梅西之所以成为梅西的原因。
同样不可忽视的还有年轻的梅西在自己成长的关键时期来到了一个对他提高至关重要的良好环境。当然,这完全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拳王阿里是我最喜欢研究的运动员之一,他被看做是个与生俱来的拳手,然而这样的说法实在是谬以千里。阿里初入这一行时,人们可不是这么看的,他的先天条件并不出色,那时的阿里在人们眼中只是一个每天忙忙碌碌训练的小角色。
对于天赋决定论者而言,评判一个运动员的潜力非常简单,他们的推断仅仅基于一个年轻球员或是拳手过往的成绩和表现。如果他们素有名声,那么他们前程远大;如果之前默默无闻,恐怕随后也将不了了之。
但实际上,评判潜力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一个年轻时被认为天赋出众的运动员,往往无法达到人们对他的预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同样的,一个像阿里一样貌不惊人、天赋平平的拳手,只要拥有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竞争意识并努力为之付出,他就可能后来居上并永载拳击史册。
阿里生下来时并不是阿里,是后天数千个小时的不懈努力和持之以恒的付出让他成为阿里。
这也就是伟大和平庸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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