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盆冷水||小城足协与校园足球的无奈和尴尬

在潍坊市体育学校的一间办公室里，我们见到了副校长马俊珉。马俊珉年过半百，有些发福，但从他的身材和体格中仍能看出专业运动员的影子。事实上，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潍坊市足球协会副主席。除去在潍坊市体校的工作，他剩下的精力都放在了足协的事务之上。

对潍坊市足协来说，每年固定下来的社会足球赛事有四项，筹备、协调、组织、拉赞助，林林总总的事情前后得持续十个月。对足协的骨干们而言，这便意味着他们大部分双休日的时间要被占据。

然而，潍坊市足协的各位骨干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足协的工作只能算是业余时间的副业。虽然足协工作繁忙，但他们实际都是无薪任职。对这些人而言，支持他们在足协做事的源动力是对足球的信仰和热爱。

这与潍坊市足协的地位有关。足球协会通常是由足球行业从业人员和足球爱好者等等组成的社会团体，通过举办比赛来营利，以保持自身的持续运作。但在国内，足球协会多是非营利性组织。国内虽然球迷众多，但是经常踢球的人要少得多，有一个固定的队伍并定期训练甚至出去比赛的则更少。除此之外，球迷们关注点也放在顶级联赛上，社会性质的足球比赛则几乎没有观众参与。

因此，来自官方的支持对足协非常重要。同样是社会团体，不同地方的足协受到的待遇却各不相同。马俊珉副主席告诉我们，山东省内经费充裕的足协只有三家：济南、淄博和青岛。济南是省会，青岛是老牌足球重点城市，而淄博是古代蹴鞠的发源地。这三个足协有专职人员，也有补贴，还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但对于其他地市，足协的运营乃至生存都不容易。

对于政府，马主席也解读了他们的无奈：“国家层面上没有这个政策，而政府又得减负。上面有政策，下面才敢这么去干。要不各个行业协会多了去了，这谁受得了。”但无论如何，政府所赋予的职能和相关政策支持是足协运营的根本。潍坊市足协固定的收入来源只有会员缴纳的一点会费，也仅够用于足协的日常运营。

虽然没有资金上的支持，但潍坊市政府至少认可潍坊市足协。拿一个校园球赛为例，足协必须要与潍坊市体育局和教育局协商以获得公家的文件支持。校长们多将足球赛视为政治人物完成，一份盖上公章的政府公文拥有很大的效力，而这是现在足协还无法调动起来的。

其实教育局和体育局非常支持足协办比赛。只是“他们也有苦衷，拿不出钱来”于是，教育局和体育局出公文，足协进行实际的筹资和组织便成为一套固定模式。

一年办几场社会足球赛事，裁判费、场地费、奖品费加起来大概需要30万，对资金紧张的潍坊足协来说，获得这么一笔钱并不容易。马主席坦诚，拉赞助需要动用各处的私人关系，东拼西凑筹起来。有时实在没钱，就得足协自掏腰包。马主席是潍坊足协的法人代表，但正职主席则由他的一个同学担任。“他是做生意的，找不到赞助就让主席拿钱。”

观众稀少，名声太小，这样的比赛对赞助商而言基本是赔本买卖。足协的骨干只能从足球情怀上去筹资，而企业也多是出于对足球事业的支持而赞助。

“我们这就是化缘。”马主席笑称。

一项运动的群众基础对整个国家体育水平非常重要，在足球上亦是如此。中国在足球球迷数量上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但在参与度上则不然。采访过程中，我们接触到很多中途加入鲁能足校的小球员，他们并非一上来便考取鲁能足校，而是在校园球赛中被球探所发掘，选进了鲁能。不论是培养足球人才还是提升足球的大众根基，校园足球都有重要的地位。

国家很久前就将校园足球发展列为重点，早在2008年，教育部和体育总局便启动了“中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发展计划”，在10年内实现校园足球的全面普及。2015年，更是有8600余所学校被遴选为教育部认证的“全国校园足球特色学校”。

然而，在对马主席的访谈中，我们所得知的是另一种事实。

“光有个名。一分钱的经费也没有”马主席非常直接。近来，他陆陆续续地走访了潍坊当地至少一半的足球特色校，却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首要的问题便是场地。出于安全考虑，不能让孩子们随意在水泥地上踢球，但论真正拥有像样的足球场的学校，“也就三分之一，不到一半”。而拥有足球场的学校大多数只是拥有一两块五人制的小场地。在这样的场地设施下，很难实现足球运动的全面开展。

（马俊珉主席展示足协筹办比赛的各类文件，满是自豪感）

一块理想的人工草皮球场，要做排水，要有减震，背后的资金花费绝非表面上的草皮那么简单。马主席这么算了一笔账：有的学校想申办足球特色校，把篮球场改成一个差不多大的五人制足球场，不需要做减震，也得要20万。若想从一块原始地开始建，得花150万~180万，甚至可达300万之多。

现在，学校的资金来源只能是潍坊市教育局每年的学校维修改造基金。但这笔钱大概每年只能轮到一所学校，而且这笔钱也不是体育专项基金，可能会用于校舍改造等等。因此，现在潍坊市城区的学校都在排队。

不过，马主席的了解仅在于潍坊。对于办的很好的足球学校，政府也会有一些投入。江苏省海门市的珂缔缘俱乐部曾经培养出八名国脚，政府投资八千万为其建立一个新的基地交由其运营。珂缔缘将自己定位成“最接近足校的社会专业足球培训机构”，和鲁能一样，对来的小球员不收取学费和食宿费。

校园足球的另一个障碍在于学校和老师的态度。“孩子想出来踢，但班主任不让他出来。怕出事故。”孩子在学校里踢球难免会有磕碰，倘若孩子受伤，家长便会来学校要求赔偿，甚至闹起来。这也是大多数学校不支持足球这样的“剧烈活动”开展的内在原因。孩子愿意活动，但自我保护能力尚弱；学校想放开手脚，却担不起孩子受伤的责任。这样一个局面在所难免。

很多人认为，繁重的学业压力也是造成孩子们的体育活动和时间减少的主因之一。不过，至少在潍坊当地这一因素并不明显。小学和初一的课程科目少，信息量也较小，下午很早就放学，家长们也愿意鼓励孩子多去活动活动。学校对开展足球活动的不情愿，使得孩子们更多的转向身体对抗少的体育运动中去。

在马主席看来，校园足球的开展需要三个前提：第一是意识层面：老师和校领导认可足球，理解足球对孩子身体素质的提升，对孩子团队意识、合作能力的培养；第二是硬件条件：学校要配备足够的场地和相应的师资；第三是伤害保险问题：学生在学校踢球，得有相应的学校无责任险。公办学校不允许收钱，那么也就不能让他们负担受伤的费用。

尽管现状并不满意，但马俊珉这一代人依旧对校园足球怀着殷切的期望。“说句实在话，现在踢球的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少多了。校园足球是我们真正应该做好做实的一个工作。如果校园足球搞好了，踢球的氛围恢复到我们七十年代那种每天在学校踢球踢到天黑看不到球了，那才是中国的希望。如果家长，学校真的能支持踢到天黑，那十五年之后，绝对能实现习总书记提出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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